我正生机勃勃

庭昭

【带卡】活着为了去死(上)

旗木卡卡西在二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问题:“卡卡西,为什么鸡肉罐头上印着的卡通鸡,会举着罐头夸自己的肉好吃?”问题的提出者是宇智波带土,他唯一的病人。宇智波带土十四岁,有着刺戳戳的硬发和尚且残存着婴儿肥的脸。他正是抽条的年纪,站在那里,像一棵歪扭而倔强的白杨树。他提出这个问题,表情平静又固执。

旗木卡卡西一时哑然。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——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对此产生过疑问。仿佛那些动物生来就应当被杀死,成为人类饱腹的食粮。然而人类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摆布其他生命,从未想过他们的创造会使一个少年感到不解甚至可怖。看似普遍的广告在如此纯真的解读下显得尤为荒谬,最起码对宇智波带土来说,这样的广告荒谬过头。

旗木卡卡西想了想,决定用些成年人的谎言来说服他,虽然那在他自己看来都令人发笑。什么“这只是一种广告设计,不必深究”啊这样的话,宇智波带土显然不会相信,但他会接受,接下来他就会转开他平静的目光,望向远方,或者干脆盯着脚下,用足尖将落叶碾进泥土里面去。是这样的,每一次都是这样的。

然而今天却不同,宇智波带土在旗木卡卡西发言之前抢先开口了,他说:

“活着为了去死。”

他还是那张平静而固执的脸,仿佛在发表某种宣言一般,他顿了顿,又开口了,语调庄严:

“活着为了去死,卡卡西。”

就像是在宣判某种命运一般。

旗木卡卡西无言以对。作为医生他应当及时扭转病人危险的想法,然而宇智波带土的逻辑太过缜密,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反驳。去说“家畜被豢养,所以他们才会被杀死”或者“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”吗?宇智波带土患有通感症,这一切的分明的界限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。落叶闻起来像是蜡烛燃烧的气味,死去的家畜自然也可以是早夭的孩童。他甚至对旗木卡卡西说过:

“你的气味是从麦田刮过来的风。”

好在管家及时出现替旗木卡卡西解了围,老人微微躬身对宇智波带土说,家主需要他去一趟。小病人看了旗木卡卡西一眼,转过身跟上管家的脚步。他的眼睛是深黑的,旗木卡卡西不着边际地想,没有人能够拥有比宇智波带土更加纯净的黑眼睛了。

和宇智波带土相处的时间长了,旗木卡卡西也开始充满奇思妙想。他回忆起与宇智波带土的初遇,是秋天,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。宇智波带土支着腿靠在木樨树下画画,他坐在微潮的铺满香气的泥土里。旗木卡卡西走近,宇智波带土抬起头,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助与渴求。他对旗木卡卡西伸出手,卡卡西一愣,下意识握住,他就一把扔掉画板借力站了起来。他大口大口喘气,手心布满汗水仿佛死里逃生。他终于缓过来,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旗木卡卡西,语气恳切地说出没头没脑的话语:

“谢谢你救了我,我差点就要淹死了。”

旗木卡卡西不知如何接话,只好说“啊不用谢”,好在男孩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。他自顾自捡起画板,旗木卡卡西瞥见了,上面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,一朵百合站在火焰中瑟索。火焰旁边有一只飞蛾,无力地扑腾着。

旗木卡卡西说:“带土少爷,斑先生告诉我,你在花园写生。”

宇智波带土天真无邪地笑起来,对旗木卡卡西举起画板晃了晃。他回答道:“是的,这就是我所看到的。”

旗木卡卡西开始理解宇智波带土为什么不被理解。这个男孩眼里的世界与普通人不同,他的五感相互串联,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绝妙盛宴,旗木卡卡西自然也无法理解。于是在宇智波带土捉着他的手指,按在自己的嘴唇上,口齿不清地问“你有感觉到吗?水里的鹅卵石摸起来也是这样的”时,他笑起来。他依旧不明白,却看见了宇智波带土闪闪发亮的眼睛。他无法进入宇智波带土的花园,却能够站在门口,张开双臂,拥抱他。

这一天起宇智波带土开始对旗木卡卡西敞开心扉,他提到许多过去的事情,从幼年到小学时期,到十一岁的退学,再到现在。旗木卡卡西提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奇怪发言,宇智波带土歪头想了想,然后说:

“啊,因为那天的阳光太好了,把我淹没了。”

“……琳。”他突然说。

宇智波带土露出黯淡的表情。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野原琳,那个横跨他十一年生命却骤然逝去的女孩。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啊,同学们一起去郊游。他被小溪的景色迷住了,那静静流淌的清澈水流仿佛连通着大海连通着一切迷人的未知。他脱掉鞋子踏入溪水里,却没想到平静表象下隐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汹涌暗流。他甚至来不及蜷缩脚趾便被急速的水流扯着脚踝一头栽倒,不远处的琳发现了这一幕,她在他被水流裹挟着奔向下游之前尖叫着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,拼命往前够握住了他的手。然而十一岁的女孩的力量显然无法和自然抗衡,没多少犹豫她就也被溪流一口吞下,好在她短促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,带队老师们纷纷鞋一蹬就跳下水,去逆着溪水的脚步追逐那两个年轻的生命。

首先被救上来的是宇智波带土,而不是不会游泳的野原琳。

宇智波带土蹙起眉,用奇异而哀伤的语气说,琳的葬礼上有很多百合花,她睡在里面。死亡会把人变小,我记得她当时甚至比我还高,怎么就被装进那么小的一个匣子里面了呢。

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,又重复了一遍,说:她怎么就被装进那么小的一个匣子里面了呢。

她会喘不过气吗会悲伤吗,她是女孩子啊,那么狭小又沉闷的黑棺材怎么适合她呢。我要怎么去想象呢?她的身上长起青草她的身上开出花朵。我要怎么去想象?她不见了永远不再回来了,我三十岁四十岁七十岁但她永远都是十一岁了。

她再也不会露出明媚的笑容了再也不会用柔软的手抚摸我的额头了。她的生机勃勃的眼瞳换来了什么?是我,是一无是处卑劣阴暗的我。你知道吗卡卡西,十一岁之后我只会画画,但没有人能够看懂,一个都没有。宇智波带土垂下深黑色的眼。他又一次说:

“活着为了去死,卡卡西。”

“不。”这一次,一直沉默着的旗木卡卡西开口了。他在宇智波带土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捧起对方的脸又抵住额头,一字一顿地说:

“带土,不是这样的。活着是为了去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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